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

落寞的父親節

三則徵婚廣告中的不同,集中反映了一個單親男性在尋找再婚對象過程中的心理落差。對於李家駿來說,孩子是自己人生最大的利益。在這個利益軸心的作用下,李一次又一次調低自己的擇偶標準。但讓他感到困惑的是,標準的調低帶來的不是更多的選擇機會,而是更深的失落。

36歲的李家駿還記得剛剛做父親的那種感覺:望著懷抱裏的新生孩子,同天下的父親一樣,他最大的希望就是這個孩子能在雙親合力共撐的愛傘下健康成長。但是,生活往往並不像童話一樣完美。在兒子2歲的時候,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。因為他的工作太忙,因為瑣屑的生活讓愛情變得平淡,因為孩子的母親不能承受家庭的責任對自己前途的影響,去了加拿大。


一開始的景況是災難性的。一貫以事業為人生支點的李家駿,面對這個剛剛學會奔跑的孩子眼前一片黑暗。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,才能使孩子的成長不受到影響。儘管他的內心沮喪到了極點,但畢竟孩子是無辜的,他不想把自己的這種鬱悶心情傳染給孩子。所以當他面對孩子的時候,他總是扮演著一個快樂的父親的角色。


經過仔細考慮,離婚之後的李家駿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就是重新調整自己的工作。他原來在深圳一家規模很大的IT企業工作,已經做到高層了。為了孩子,他放棄了這些,改做銷售工作。因為這個工作不需要全日制地上班,有時間照顧孩子。


難題很快就來了,不是生活上的,而是孩子的一個問題:“媽媽哪里去了?”


那個週末,他帶孩子到公園去玩。和小朋友玩過“過家家”遊戲之後,兒子突然問李家駿:“爸爸,媽媽到哪兒去了?她為什麼老是不回家?她是不是不要寶寶了?”


李家駿只能像過去一樣回答他,“媽媽出差去了,很遠很遠的地方,她很快就會回來帶寶寶玩的……”看著孩子純潔的眼中流露出懷疑和困惑的神情,李家駿只能轉身離開。在這之後不久的一天,李家駿從外面回來,兒子哭著跑到他的跟前:“爸爸你騙人,媽媽不是出差了。我聽阿姨(保姆)和外面的人說,媽媽去了國外,和那裏的壞人結婚了,她不要我了……她不會回來了,她不要我們了……”


望著兒子一臉傷心痛苦的模樣,李家駿心如刀絞,真想緊緊抱著兒子痛哭一場。但他不能這樣做。他把兒子帶到外面,平靜了一下內心翻騰的情緒之後,才心平氣和地告訴兒子:“爸爸以前沒有向你說實話,現在向你道歉。現在爸爸告訴你,媽媽並不是出差去了。媽媽去了國外。她在那裏有了一個新的工作,也有了一個新家,但媽媽不會不要你,因為你仍然是她的孩子。”


這個殘酷的現實對孩子的打擊非常大,那段時間孩子悶悶不樂,時常對著牆壁發呆。但李家駿並沒有後悔告訴孩子真相。

時間過得很快,3年多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,李家駿的兒子轉眼就5歲了。3年來雖然很辛苦,李家駿也很滿足,因為孩子沒有因父母離異受到什麼消極影響。但在感情上長期的空白狀態經常會讓他產生一種非常消沉的情緒。很多個孤獨的夜晚,孩子睡著了,收拾好手邊的事情,李家駿一個人坐在燈下發呆。他的這種狀況讓遠在老家的雙親非常擔心,身邊的親戚朋友也都勸他趕快結束單身生活,找一個合適的伴侶。孩子馬上就要上小學了,李家駿雖然每天不需要準時上班,但工作的壓力其實也很大,而且還要經常出差,孩子小的時候出差還可以放在親戚那裏住上幾天,上了學就不行了。這樣,一個不能回避的問題就被提到了日程上。


經過再三考慮,李家駿在本市的一家報紙上登出了這樣一則徵婚廣告:男,34歲,身高171cm,本科,深戶,離異,有一男孩。孩子聰明活潑,討人喜愛。本人正直善良,熱情誠懇。身體健康,喜歡運動。希望你是一位賢慧善良,會持家,有愛心,知書達禮的知識女性。


廣告刊登出來之後,沒有想到主動聯繫的女性很多。經過認真挑選,李家駿選擇了一位幼稚園的教師靈作為自己的交往對象,他看中的是她教育孩子的那份耐心和仔細。


靈和孩子相處很有經驗,出去玩了幾次之後,她就和孩子建立了比較融洽的關係。看到兒子和靈很親近,李非常欣慰。更讓他滿意的是,靈非常瞭解孩子,在孩子臨上學的那個假期,她專門抽出時間,陪著孩子去了周邊的小學校園,讓他熟悉學校的環境,樹立他對學習的興趣和信心。


看來事情在往最好的方向發展。幾個月之後的一個週末,李家駿安頓好兒子,專門約了靈到一家茶樓,他想認真地和靈說一說他們之間的事情。

知道李的用意之後,靈一開始有些局促,後來就非常明確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。她告訴李,“我在知道你為了孩子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之後,非常敬佩,你是一位非常偉大的父親。而且,我也確實喜歡這個孩子,因為他非常聰明可愛。但我還是不能肯定自己對你的感情……在我看來,你更應該去找一位適合做家庭主婦的女性結婚,這樣自己就可以從目前的狀態中解脫出來,全力開始自己的事業。知道嗎?一個男人是不能沒有事業的,養育孩子不可能成為一個男人的事業,因為孩子畢竟會長大,你總有一天會‘失業’的。我不可能成為這個家庭需要的那種角色,因為,我還年輕,我喜歡孩子,我希望自己有一天有一個自己的孩子,和另一個人一起,從頭開始養育他……”


話說到這裏,李已經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。雖然他們在此後還是朋友,她有時候仍然幫助他照顧孩子,但“感情”卻從此成了彼此之間一個刻意回避的字樣。


幾個月之後,李又登出了一則新的徵婚廣告:男,34歲,身高171cm,本科,深戶,離異,有一男孩。孩子2歲的時候開始,我就捨棄事業獨自一人養育,雖然作出了很大的犧牲,但我覺得非常欣慰,因為他是一位誠實、善良、有愛心的好孩子。走出了第一次婚姻的我更加成熟,也比以前有了更多的責任感,我希望能找到一位有相同經歷,有孩子或不想再生育的善良女性,有無固定職業不限,希望她能善待孩子,讓他感受母愛的溫暖,我將倍加珍惜和感恩這人生新的感情。


大概是這個李幾乎逐字逐句推敲出來的廣告詞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,廣告剛登出來的那幾天,來電話的人多得出乎李的意料。但奇怪的是,絕大多數應徵女性基本都停留在電話的聯繫階段,因為李每次在電話上和她們探討的不是個人感情,而是孩子。結果是不言而喻的,這些女性都知難而退了。雖然李也和下崗的國企女會計交往了一段時間,但最後不歡而散。


“你哪里是在找愛人,簡直就是給孩子找後媽!”分手時她生氣地甩給李的這句話,讓李既感到孤獨和絕望,又感到非常傷心。


後來李又在報紙上登出了自己的第三則徵婚啟事:男,35歲,身高171cm,本科,深戶,離異,有一男孩。本人家庭觀念強,有事業心和創業能力,愛好廣泛,體貼有愛心。希望你是一位品行好,身心健康,性格隨和,有愛心,重感情的女士。其他一切不限。


這則備受冷落的徵婚啟事只給李帶來了一位條件合適的應徵者。


吸取了前兩次的教訓,李這次徵婚,主要加強了對方在感情上的溝通,他希望對方和自己在建立一定的感情基礎之後,再讓孩子出場。


一開始很順利。對方是一位離異的單親媽媽,她對李英俊的外表、幹練的做事風格和其他情況都非常滿意,幾次見面李都選擇了那些帶有強烈的情調暗示的地方——咖啡廳、清吧、西餐廳,在燭光、音樂、紅酒和輕輕的絮語中,對方也很快找到了感覺。更重要的是,他們有著非常一致的話題,教育孩子。


似乎漫長的鋪墊就是為了一個隆重的出場。


那是一個星期天,他起了一個大早,帶著孩子和保姆一起出發了,去歡樂穀。他在那裏等到了她。沒有想到一見面,孩子對她居然很排斥。儘管那天孩子玩得特別盡興,但李卻始終在關注著她站在一邊的那種表情,有一些冷漠,也有一些失落和惆悵。儘管李做了很多努力,向孩子不止一次地介紹身邊的這個漂亮的阿姨,但他一點未加理會,和保姆一起在到處亂跑,就是不願意和這個站在父親旁邊的人說一句話。


事後,李非常抱歉地和她說,“孩子還不懂事,也許時間長了他會接受你的。”


聽了李的話,對方也很禮貌地說,“不能怪孩子,我也有責任。看見他這麼開心,我老是想到自己的孩子,她和你兒子同年,現在還在老家的鄉下,和我年邁父母生活在一起……看見你孩子這麼快樂,我總是想到自己的孩子為什麼不能享受眼前的一切……我自己都不能投入,怎麼能怪孩子呢?”

今年6月的第三個星期日,李還在熟睡,就被上小學一年級的兒子叫醒。兒子說:“爸爸,祝你父親節快樂。”然後唱起了自己改編的歌,《世上只有爸爸好》,並送給了李一張自己製作的賀卡。


這是一個非常落寞的父親節。在指導孩子做作業的時候,李去了一次陽臺,一個人靜靜感受著內心的一陣陣刺痛和眼眶裏潮濕的淚意。
返回列表